作者:Topologist
原文:Negotiation and Consent
 翻译:小林绳雾、漉露

 开场白

要谈这个主题,没有一篇文章会是足够的。 因为关于意愿与权力动态,我们对彼此的责任本质上就不应仅止于绳子、性、与禁羁; 对任何有良知的人来说,增进这方面的知识、技术、与观点,是一辈子的功课。

以下是一些我学到的事情,有些来自我在禁羁的个人历程(包含我犯过的许多错); 有些则来自我朋友和伴侣的经验,他们之中许多人经历过深深受伤。

本文仅聚焦于绳缚中的意愿议题。 绳缚以外的实践(或只是与我的做法不同的绳缚玩法)中遇到的意愿问题可能是本文无法涵盖的。 世界各地不同社群对意愿议题的期待也有极大差异。 所以请积极参与你当地社群领袖对意愿议题的讨论。 在本文最后我也收录了一些其他补充观点的链接。

 违背意愿有多严重?

从未经历过性创伤的人很难发自内心地理解违背意愿能造成的伤害有多庞大。 如果你很幸运地没遭遇过这种创伤,一个好的开始是去了解到你对于你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反应的直觉几乎是全错的。 我们很容易以为我们在事发时能保护自己,或者以为某种侵犯没什么大不了。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错误直觉,直到自己遇上。

无论如何,应牢记在心的重点是:违背意愿是严重的、改变人生的、持久的伤害。 绳缚中的典型身体伤害是那种轻微类型的神经压迫,不需或只需少许医疗措施,在几个月内就能复原到不至影响生活。 但典型的意愿相关伤害是经历数年的昂贵谘商仍无法完全愈合的、深刻影响一个人如何在世上行走、如何与他人相处的创伤。 两相比较,我们就能理解为何意愿应该是我们心目中最优先考虑的安全议题。

并不是所有关于意愿的错误都会造成这种伤害,但最坏情况的后果是非常、非常糟的。

 为何安全词不是万灵丹

晓得这点是至关重要的:人们很常发现他们没办法用安全词或其他方式沟通,尤其是在意料之外的性处境中。 人一旦开始感到恐惧、难以承受、或惊吓,生存本能会被激发进来接管,取代平时的决策过程。 特别是被拘束着所以使得「打或跑」都变得不可能时,最普遍的反应即是「僵住」。 这篇论文的第二部分有这种现象的科学概述,但若要长话短说,就是:这是一般人类脑部化学反应可预料的结果,不是因为某人是不负责任的受方,不是因为他意志薄弱,不是他事后才改变主意。 你不能够依赖「如果我做过头的时候,对方会能够在他受伤之前告诉我」这个不可靠的想法。 这是为什么良好的事前沟通如此重要。

 协商清单

以下是一些你会想在绳缚协商中涵盖的项目。 当然,并非每一项都适用所有情况,此处列出的内容也不可能完整。 你可以把这段目录当作你协商时核对事项的初步参考。 我个人比较喜欢把协商安排成形式自由的对话,而不像是一起填表格,但无论如何,在最后有这么一个清单的话,有助于确保你没有遗漏任何东西。

 目标与动机

你们这次为什么要玩? 你们各自想要在玩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你们各自享受绳缚的什么?

要尽量诚实。 后说的人难免会聚焦在先说的人提出的事情。 与其猜测对方想听什么然后调整自己的答案去迎合,不如相信如果每个人都坦诚表达他们的欲望,即使不是完美配对,也会有重叠之处和协调空间。 一起大方明白地共同协调,远胜于连在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没说之前就在脑中单方面妥协。

 相关经验

你们都有做过这类实践吗? 当时进行得如何? 有哪些你喜欢或不喜欢的点? 有没有你试过之后还想要,或再也不想要的事?

尤其对施予方来说,将不熟的新技术试用在不熟的新对象上,是要慎思的。 和新认识的人发展链接时,用你们双方都舒适、都有把握的游戏方式总是比较安全。

 你的身体适合什么?

你们身上有需要留意的新伤或旧伤吗? 是否有些特定姿势是比较不耐撑的,或者特别舒服的? 以往有哪些绑法效果特别好,或特别差? 如果能用照片举出一些你会感到辛苦或舒适的例子也有帮助。

如果你们要做吊缚,你比较喜欢让胸、腰、髋、或是腿来承重? 你觉得倒吊好玩,还是辛苦? 旋转会开心,还是恶心? 这些都很因人而异。 如果你经验不多,请诚实让对方知道你对哪些东西是感到不确定的,并且直说你是想要尝试这些未知,还是想要避开它们。

 触碰的气氛与风格

你们想要把情境设定在色情的,还是友情的? 是逗趣嬉闹,还是安静臣服? 触碰要尽量少,还是要很多? 触碰将是温柔关爱的,还是粗野饥渴的?

这可能是最难用口头衡量的事情之一。 如果你们曾看彼此和别人玩过,类似「我喜欢你那次和某某人玩的感觉,但想要少点情欲」这种说法可能是个好方法。 或如果你们身处有许多人正在玩的场合,你可以问「目前看下来,哪个情境最接近你想要的气氛呢?」

 哪边是禁区?

哪边是你不想被碰或被绑的地方? 有哪些地方是不能留下痕迹的? 有没有该小心的新伤口、刺青、或者穿环?

 其他须明确协商的事项

任何你可能会想要纳入实践中的举动都应该在协商中明白地谈到。 然而,有些时候,有些人会认为某玩法是本来就常包含在绳缚互动中的所以未协商,但其他人可能不这么认为。 以下列举的是一定得明确具体协商、不应臆测的事物。

 头发、脸、脖子、与股绳

绑或拉头发、把任何东西放到脸上或塞进嘴里、股绳或碰触生殖器的绳子,以及任何窒息/呼吸控制的玩法都一定要明确协商。

有些人对于绑/碰触手指、脚趾、或脚掌的感受很强烈; 你可能得确认一下,尤其是你想以它为这次实践的主要部分时。

 挣扎

若没先讲好,绑了之后挣扎可能是很令人困扰甚至很危险的。 如果绳手预先知道受缚者要挣扎,他们通常会采用更适合的绑法。 边被绑边挣扎更是糟上三倍⸺用绳子压制一个激烈抵抗的人是最困难又最危险的玩法之一(远比吊缚为甚! )。

协商一场包含挣扎的实践时,记得要确认对受者来说最终是否逃脱对他们是否重要。 如果发生的事情与他们希望的相反,可能会是个令人不悦的失望。

 插入与性器接触

这类行为是必须协商的⸺希望大家都觉得这很显然。 但人们可能很容易倾向用推论来揣测一些不该猜的东西。 例如,假设你们已经同意要做一场情欲的、有股绳的实践,这是否表示绳手可以用手去玩受缚者的下体呢? 不见得。 最好还是问清楚:「我知道这次的气氛设定是情欲的,不过除了股绳以外,你还想要多少下体触碰,如果有要的话?」

如果你只问「你有哪些地方不想被碰吗?」对方很常会在仔细想出所有自己不要的东西之前就回答「没有。」不要当一个利用这漏洞做你不敢直接问的事情的。 任何本质上与性相关的或与插入相关的行为都要明确询问。

 风险意识

你们都知道你们想进行的实践有哪些风险吗? 对于受伤的可能性,你们是有所准备的吗? 任何人如果是新接触绳缚,或新接触任何玩法(例如吊缚),讨论这点都特别重要。 因为许多绳缚相关的风险是不明显的; 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他同意了什么,他所给出的同意就没有意义。

我相信,如果施予方用的技术和设备不是最安全的选项的话,他有职责坦白告知还有其他的选择存在。 想象你将载一个从没看过汽车的人第一次坐车,而你的车没有安全带。 只告诉他“乘车可能有车祸的风险,而且可能致命”就够了吗? 或者你也有责任向他透露「其实有些其他的车有安全带,而安全带是可以大幅降低死亡率的」?

受缚者也应该坦白告知他们为实践带来的风险。 例如,也许某个特定绑法总是让你手麻,虽然这是你愿意承担的风险,但这可能不是绳手愿意承担的风险! 如果发生什么差错,是两个人都会被影响。 哪些风险是你们愿意共同承担的,应该在事前一起讨论,不该由任何人擅自片面决定。

疾病史

你是否有任何疾病可能影响你在绳缚中的反应能力,或者可能造成医疗紧急状况? 有没有你可能急需的药物? 如果有,它们放在哪里,你需要伙伴学习怎么协助你服用吗?

绳手和受缚者都应该揭露这些信息。 当对方被绑起来的时候,绳手如果突然失去能力,潜藏的危险可比相反情况大得多。 受缚者如果不知道这层风险的存在,就不能算是知情同意。

 安全词、信号、以及确认

请确保你们对于实践当中沟通的方法有清楚共识。 如果“啊,干!”并不必然表示「住手」,你可能需要某种安全词。 如果某人的嘴将被堵起来(这有危险! ),你需要其他可靠的信号,例如发出某种模式的声音,或丢下某个物体⸺理想上最好用不只一种方法。

有些受缚者在实践中比较能专注临在、自我观察,有些则比较不能。 请讨论你们需要绳手确认情况的频率。 我个人通常喜欢频繁地去确认,但有些受缚者觉得这样很烦,他们偏好让他们自己在有问题的时候自己讲。

如果情况适合,这是练习合作式身体状况确认(例如手部确认)的好时机。 这也是个好时机让绳手提醒受缚者:欢迎在过程中给予回馈,而且他更愿意改绑法,也不希望受缚者默默受苦和受伤。

 感觉好/不好时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在绑不熟的人时,晓得他的反应中有哪些需要留意寻找的迹象,是很有帮助的。 咯咯笑是表示你在开心还是紧张? 如果你安静下来,是因为享受还是害怕? 你有可能会讲不出话吗? 如果这样是好的吗,要再继续吗? 如果你哭了出来,是该停下来呢,或者你就是希望哭一场? 当然,受缚者不可能知道他们在每个情况下会怎么反应,尤其和新对象绑的时候。 但尽量多给绳手一些基于过往经验的线索,能帮助绳手带这场实践朝向对每个人都感觉好的方向去。

 触发与创伤反应

你有没有可能浮现的过往创伤? 如果有的话,当你感到创伤被触发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子,以及你需要什么? 和不熟的人讲这个可能很难,但这对于在实践中保护你的安全也是超级重要的信息。 你不需交代过往经验的细节⸺聚焦在该避免什么、如何辨识出不对劲、以及如何帮你从不好的情境中恢复过来。

 绑完解完了,然后呢?

在每个人都回到他们原本的状态前,一场实践不能算真正结束。 从脑化学的角度来看,这可能花上几小时,甚至几天。

施予方和承受方都有可能经历到落差(drop), 都有可能需要立即、短期、或长期的尾声照顾(aftercare)。 记得讨论在绳子拆掉之后你们要给彼此什么照顾,这可能是一条毯子、一个拥抱、一份隔日的关心、分享(或不分享! )照片、或者你们如何处理一个受伤。

 你的身体准备好了吗?

你有吃过东西(但并非刚吃饱)吗? 有补充水分吗? 上过厕所了吗? 昨晚有充足睡眠吗? 现在的气温对你来说舒适吗?

要玩之前,不要忽视当下的身体条件⸺你等下可能很需要体力。 很多时候实践不得不提前喊停或结束得很不理想,都是因为在体能存量不足的情况下开始玩。

 出错的常见因素

能够造成一场实践在意愿方面出问题的原因远不止下面这些,但我看过的很多最糟情况都有下面的这些因素。

 性与插入

性方面的体验特别可以造成难以复原的创伤; 而中烧又出奇容易妨碍我们的判断力。 这些因素加起来,意味着游戏中与性相关的决定几乎总是一场实践中风险最高的元素⸺远比,例如一个高难度的吊缚,更可能造成持久的伤害。 但好消息是:把这些决定提前、在协商时做好,能让风险大幅减低。 在玩到一半时加入未经事先明确协商过的性元素,常造成最大的错误。 即使你认为你当下取得了同意,请记得在实践当中你是比较没办法评估那个同意是否积极的,而且你的对象也可能比较难以拒绝或收回同意。

如果是新对象,另一个减低在绳缚中加入性的风险的方法是:先在别的场合有过不含绳缚的性行为后,才在你们的绳缚中加上性。 第一次和某人探索性行为时尽量选对方意识清楚的时候,这能大幅减低沟通不良与判断不良的可能。

 如果我感觉对了

和新对象玩时,真正开始前很难知道氛围会如何。 两个人可能都不确定他们会有多合、有多想要。 曾经有人告诉我「如果情境对的话」他就会想做爱。 这样子进行显然风险很大⸺如果那个当下我觉得情境对了,他却不觉得,那怎么办?

「到时候再问我一次」作为一种确认意愿的方式先天上并没有错⸺毕竟,同意总是可以收回的,意味着它总是有条件的。 但尤其当这是一个关于性的意愿,基于前述的理由,在玩到一半时说出或收到的「好」总是不如开始前的「好」来得踏实。 如果在协商时你不太确定,最安全的做法是,总是说「也许下次吧」而不是「也许这次吧」。 话虽如此,这边有些在「也许吧,看我们玩得怎样」的情况下也能减低风险的诀窍:

  • 在协商「也许吧」的项目时,使用跟「想要」的项目一样详细的程度来讨论; 例如,如果性行为是「也许」,那么摊开来检视清楚我们在谈的是哪些特定的性行为呢? 这样可以免得需要在实践进行到一半时才协商细节。

  • 永远都先询问过、并且获得具体的、热切的「对,我想要」作为答复,之后才做任何事。 如果对方讲说「也许吧,看我感觉如何」,意思不是「看你猜我感觉如何」。 永远都要询问对方。

  • 如果有任何怀疑之处,宁可选择留到下一次再说。 让对方留下悬念远比做过头好得太多太多了。

 多人实践

一场实践牵涉的人越多,越难针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互动预先协商; 但这并不是多人实践增加意愿方面风险的唯一原因。 多人实践也有责任分散的现象。 大家会倾向去假设,如果发生问题的话应该总有某个别人会处理它; 或者既然某个别人正在做某事,那一定就是事情都还 ok 吧。

有助于规划多人实践的一个观念是:非常具体明确地看待和分配在实践中谁有什么角色、谁有什么责任。 除此之外,做本来该做的,但做得更彻底:更详细地协商,更保守地评估临场发生的同意,比平常更多地确认检查与沟通。

人们很容易想在刚接触禁羁或刚进入一段关系、对一切都很兴奋时来尝试多人实践。 这样满常进行得不顺利。 我的建议是把多人实践当作进阶类型的玩法来看待,着手的时机是当你已经有扎实经验,或与你熟识的人一起。

 临时加入的人

让某人加入已经进行中的实践几乎总是坏主意。 此时没有机会协商,因此除非新的这团中的每个人都常玩在一起,熟到他们通常不需要事前协商的地步,否则这会是一个重大疏漏。 此外,你们也引入了前述关于多人实践的各种额外风险。

如果你是施予方,你有责任在公开场合保护承受方不受外在干扰。 他们可能被拘束着,可能处在不容易说「不」的意识中,对环境的觉察力可能不佳。 如果实践之外的某人问你可否加入,说「不」就对了。 如果他们问承受方而承受方说好,施予方仍应该说不⸺明白表示你不同意他们加入实践,即使你的伙伴说好。 我在这篇以及这篇文章解释了为什么这很重要,因为某些怪人能够利用这个情况借由社交手法瞒过你们、绕过你们的意愿。

 有观众在看

和新伙伴互动最安全的方式是在有管理者看顾的公开活动里玩。 但有观众也是有风险的。 知道有人在看,可能造成「不能让伙伴丢脸」的压力,以及让肾上腺素增加,而这可能妨碍你的身体告诉你有问题发生。 记得提醒彼此:保持安全比看起来很厉害更重要。

若是在正式表演中,前述因素都还会再被放大加强。 在舞台上说出安全词或者给出需要的回馈可能极为困难; 没有人想把表演搞砸。 基于这个原因,我都只和在其他场合已经绑过许多次的伙伴表演。 观众或场合越大或越重要,你就越需要对协商格外小心,或需要更精确排练你们将做的内容,并尽量避免跳脱剧本。

另一个因为有观众在场所以使得收回同意变得困难的情况,是担任课堂中示范的受缚者或其他志愿者。 课堂上的讲师有强大的社会权力,这是必须非常谨慎使用的。 〈禁羁教学行为准则〉对于管理这种情况的风险有许多好建议。

 改变心智的物质

在受到能改变心智的物质(译注:如药物酒精等)影响的情况下实践,是充满风险的。 有各式各样的原因,把意愿确认搞砸显然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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